关于本文:
《紫藤萝瀑布》是著名作家宗璞的一篇散文,发表于《福建文学》1982年第7期。文章写于1982年5月,当时作者的弟弟身患绝症,作者非常悲痛,在庭院中徘徊散心,看到一株盛开的紫藤萝花,睹物思情,感悟到人生的美好和生命的永恒。
我禁不住停住了脚步。
从未见过开得这样盛的藤萝,只见一片辉煌的淡紫色,如一条瀑布倾泻而下,不见其源头,也不见其尽头。只是深深浅浅的紫色,仿佛在流动,在欢笑,在不停地生长。紫色的大条幅上,泛着点点银光,就像迸溅的水花。仔细看时,才知道那是每一朵紫花中最浅淡的部分,在和阳光互相嬉戏。
这里春红已谢,没有赏花的人群,也没有蜂围蝶阵。有的只是这一株闪光的、盛开的藤萝。花朵儿一串挨着一串,一朵接着一朵,彼此推着挤着,好不活泼热闹!
“我在盛开!”它们在欢呼。
“我在盛开!”它们在呐喊。
每一穗花都是上面的盛开、下面的待放 。颜色便上浅下深,好像那紫色沉淀下来了,沉淀在最嫩最小的花苞里。每一朵盛开的花就像是一个小小的张满了的帆,帆下带着尖底的舱,船舱鼓鼓的;又像一个忍俊不禁的笑容,就要绽开似的。那里装的是什么仙露琼浆?我凑上去,想摘一朵。
但是我没有摘。我没有摘花的习惯。我只是伫立凝望,觉得这一条紫藤萝瀑布不只在我眼前,也在我心上缓缓流过。流着流着,它带走了这些时一直压在我心上的关于生死的疑问,关于疾病的痛楚。我沉浸在这繁密的花朵的光辉中,别的一切暂时都不存在,有的只是精神的宁静和生的喜悦。
这里除了光彩,还有淡淡的芳香,香气似乎也是浅紫色的,梦幻一般轻轻地笼罩着我。忽然间,我记起了十多年前家门外也曾有过一大株紫藤萝,它依傍着枯槐生长得非常高,但花朵数量稀少,东一串西一串伶仃地挂在树梢,好像在试探什么。后来索性连那稀零的花串也没有了。园子里的其它紫藤花架也被拆除,改种了果树。那时的说法是,花和生活腐化有什么必然关系。我曾遗憾地想:这里再也看不见藤萝花了。
过了这么多年,藤萝又开花了,而且开得这样盛,这样密,紫色的瀑布遮住了粗壮的盘虬卧龙般的枝干,不断地流着,流着,流向人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