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大会》第六季第三期,主持人用李白《侠客行》中的名句提问,结果36位百人团的选手,都把“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中的“身与名”答成了“功与名”。
康震教授看到结果后颇为意外,说:这一题“非常简单”,从语义上分析也不可能是“功与名”,因为“功”根本无法隐藏。
部分网友猜错了答案,并发表评论说:这是“李白一开始就写错了的”,他本想写“功名”,但后来笔误成了“身名”。对此,居然还有一些网友点赞。
可见,这一题并非“非常简单”。由于李白的《侠客行》并未纳入基础教育教材,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身名”是一个相当陌生的词汇,而“功名”则深入人心。
对李白名句的以讹传讹,背后反映的是儒家文化影响下的世俗价值观。而这种价值观与李白《侠客行》中所表达的“隐士情怀”显然存在冲突。理解这一点,就能明白这句诗被误解的原因。
至于康震教授提到的“语义学”,现代国人又有几人会对此在意呢?
康震教授很惊讶,这次百人团的选手们,竟有如此之多的人答错了李白的名句。他从“语义学”的角度分析,这句诗的后面只能跟“身与名”,因为只有“身”是可以隐藏的,而“功”是无法隐藏的。
一个人建立了功绩,做下了大事,这些东西必然是摆在明处的。在众人的视线之下,你要如何隐藏呢?倘若你只是默默无闻地做事,根本没人会注意到你的存在,那也没有必要隐藏了。
“功”是显露的,是无法隐藏的。这个问题对康震教授来说非常简单,但他显然高估了“百人团”。
“百人团”的选手看似是诗词高手,但实际上他们只是来自社会各行各业的诗歌爱好者,本质上是一群普通人。
“百人团”的水平如何呢?连小学低年级课本上标注了读音的“曲”字都能读错。李白固然有名,但他的诗作并非每一首都纳入了基础教育教材。
换句话说,除非“百人团”的选手平常确实留意过《侠客行》这首诗,否则他们对于这个名句,只能停留在“听过”的程度上,并不会去了解它到底使用了哪些字词。
当“身与名”和“功与名”同时出现时,他们只能依据自己的知识储备来判断。“功名”是一个常用词,“身名”是什么东西?没听说过。
每个人掌握的知识都不同,一些你认为常识的东西,很多人可能根本闻所未闻。
当你的知识积累越多,你就会理所当然地以为别人也知道得和你一样多,这就是所谓的“知识的诅咒”。正如“白天不懂夜的黑”,康震教授无法理解,“百人团”怎么会答错如此简单的题目。
那位坚持认为“身与名”是李白写错了的网友也是如此,因为他没听说过“身名”这个词(它确实存在),所以只能接受“功名”了。
李白《侠客行》整首诗颂扬的是春秋战国时期的侠义精神。
但“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所体现的却是东晋时期才开始流行的,后来影响了中国士大夫阶层一千多年的“隐士情怀”,其源头是东晋诗人左思的诗作。
那个时代,士人们最大的理想就是出仕做官。当时并没有一个公平的制度让他们得以如愿。于是他们的满腹经纶,便无处施展。
许多诗人在自己的作品中流露出只求展现才华,实现抱负,而不计较得失的心境。“治乱进退”开始成为中国古诗的主题范畴,从左思开始,一直影响到陶渊明,再影响到李白。
怀有“隐士情怀”的高人们,淡视“功名”。左思在他的《咏史八首其一》中说:“铅刀贵一割,梦想骋良图。”
只要能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施展才华,哪怕像铅做的刀一样,一生只用一次。实现了梦想,他就死而无憾别无所求了。
李白“事了拂衣去”体现出来的精神,显然就是左思这种精神的延续。这种不计名利和回报的精神太过高尚,在普通人中并不得宠。</p
当人们看到“身名”与“功名”并列时,会不自觉地倾向于选择后者。 “百人团”成员之所以不选“身与名”,除了对这个词组感到陌生外,还因为他们普遍缺乏康震教授提到的“语义”分析能力。
近几十年来,我国过于重视英语教育,而忽视了母语教育。连小学一年级的诗词用字,连“曲项向天歌”中“曲”字的发音都无法理解,都觉得“很难”的人们,与他们讨论“语义分析”,显然是难为了对方。
看似简单的一道题被答错,假如原题和“曲项向天歌”一样出自小学课本,我们或许可以批評“百人团”缺乏常识。当李白《侠客行》中的句子答错,便很难责怪“百人团”水平低下了。
由于李白这首诗在当代重要的诗歌鉴赏词典中鲜有收录,表明这并非李白诗歌中的代表作。
《侠客行》这首诗在当代受到广泛关注,有一定的特殊原因,其中至少有一个因素与金庸同名武侠小说相关。对于“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这一句诗,大多数人只是有所耳闻,并不深入理解。
再加上“功臣”这一具有分量的词汇作为对比,在二选一的情况下,“百人团”答错了也属于正常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