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每当教授旧版小学语文教材中的《唯一的听众》和《别饿坏了那匹马》这两篇文章时，我都会与学生分享我心底的故事。如今，小学语文已统一使用新编教材，这两篇课文已被取消，我便将其书写成文，以免遗忘。
作者：广东省深圳市宝安区沙井街道壆岗小学 教师 毕党程
2001年，高考失利后的我，决定复读再次报考。当时复读有两种选择：一是从教学质量角度考虑，回到母校的重点高中，支付正常费用；二是从经济角度考虑，选择乡镇高中，可免交学费，甚至还能获得生活补贴。经过反复斟酌，我最终决定回到母校复读。
凭借着不错的高考成绩，我被分到了重点班，据说班主任张航老师非常优秀。初见张老师时，他的形象让我印象深刻：高大威猛，国字脸，不苟言笑，一双大眼睛让人不敢直视。他的课堂与别的老师不同，总是先发一张“试卷”（后来才知道，它叫学案），等我们做完后，找几位同学谈谈各自的解题思路，然后他略作讲解就结束了。没有花言巧语，没有精心设计，丝毫感觉不到传说中的“王者”风范。时隔十九年，我如今也在学习他的先学后教、以学定教的教学方式，才深刻理解到张老师注重的是“道”，而非“术”。
令我没想到的是，张老师心思细腻，竟发现了我的犹豫不决。我来自农村家庭，经济条件并不优渥。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开学一个月以来，我仍想着回乡镇高中复读的事。一天晚自习，张老师走到我身边，敲了敲我的桌子，然后转身向门外走去。我心领神会地起身跟随，内心忐忑不安：我做错了什么事？该如何解释？教室外，张老师神情严肃，郑重其事地告诉我，他已向学校替我申请了贫困补助，学费已经退还，暂时由他保管，以后每月还会给我200元生活费。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又特意强调不要向同学提及此事，因为全班只有一个名额。说完，张老师从钱包里拿出200元递给我。“谢谢”两个字还没脱口而出，就被张老师“赶”回了教室。此后，我便理所当然地每月从张老师那里领取生活费。
直到后来，我才获悉，母校从未有过因家庭困难而退还学费的先例。况且，张老师并没有要求我提交任何证明材料，就这样凭一张口就能申请到贫困补助？其实，那些退还的学费，正是张老师从自己工资中省下来的。他编织谎言的目的，就是让我心安理得，不产生亏欠感；不让我告诉同学，是为了顾全我的面子，让我毫无顾忌地接受他的帮助。张老师根本不在乎我是否知道真相，也不在乎我的感恩回报，他重视的是我的尊严与感受。每每回想起他不苟言笑的外表下包裹的柔情，每每回想起他不动声色掩藏的善意，我心中便倍感温暖。
大学毕业后，我也成为了教师，并暗暗将张老师奉为榜样。在课堂上，除了思考“教什么”“如何教”外，我也会思考“为谁而教”；当看到学生对某本书感兴趣，我会“制造”困难，让他帮个小忙，然后把书作为回报赠予他；即便识破了学生为了面子而撒的谎言，只要无伤大雅，我也会装作不知，不去拆穿；下雨时，只要有学生主动借伞给我，就算办公室已有伞具，我也会欣然收下并表示感谢……
前年过年回老家，我带儿子一同拜访了张老师。他经过手术，头发花白了，眼睛弯弯的，笑容中满是皱纹。从张老师家出来后，我自豪地问儿子，爸爸的老师怎么样？儿子脱口而出：“是个很可爱的小老头。”“小老头”三个字让我哭笑不得。于是，我把我和张老师的故事讲给儿子听，不管他是否能理解。我希望不仅让我的学生知道，更要让我的孩子知道，我有一位这么好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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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关中小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