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东北六环附近的温榆河流域，三辆货车上卸下了64箱共重1300多斤的泥鳅。
资料图 马佳摄
在整齐码放的箱子前，十几名男男女女列队诵读放生经文，有人带头诵读、有人拍照、摄像。随后，放生者争先恐后地将装在64个塑料箱中的泥鳅倾倒进水中。
这个公益组织以“慈悲放生”为宗旨，每周都会进行类似的活动，旨在将购买来的水生生物放归自然。近期，该组织的放生活动主要在北京和天津境内进行，放生地点多选择湖泊或河流沿岸的隐蔽区域，放生的动物包括市场上采购的各类鱼、蛙、泥鳅、黄鳝、甲鱼等。
调查发现，一些以放生为宗旨的组织中，每周用于善款的费用需要十几万元，上百人统一乘坐大巴车出发前往放生地。放生的动物也有相对固定的来源渠道，有专门为放生提供鱼苗的鱼贩，也有专门捕捉野生动物者。一些放生活动中，组织者还会邀请僧侣到场超度，参加活动的放生者需向僧侣缴纳供养费。
在专业人士眼中，无序的放生行为不仅会破坏环境，而且已经异化，成为了一门“生意”。
放生地：数百箱泥鳅倾倒入温榆河
不久前，在温榆河流域，三辆小货车停在路边，几名鱼贩将一箱箱泥鳅从车上卸下，一场特殊的放生活动即将展开。
64个黄色、蓝色的箱子整齐地摆放在水域旁，十几名身着统一服饰的放生者围拢在周围。根据放生程序，放生者列队诵读经文。活动持续了近半个小时。
在岸边，铺设了一张塑料布，一直延伸至温榆河中。有的放生者一人抬着一箱泥鳅，倾倒入水中，嘴中不停念念有词。有的放生者几个人抬着一箱泥鳅，一起将它倾倒进水中。期间，音乐一直不间断地播放着。
放生行为结束后，众人又聚在一起，目的是在做完放生后希望将功德送给父母、子女等家人。程序结束后，放生者乘车离开，鱼贩将箱子装车拉走。
此次参与放生的近两百人通过微信或银行转账的形式将善款捐赠给了该组织。组织者称，这些被放生的众生已经种下了菩提种子，此次共放生泥鳅1390斤，平均每斤泥鳅有30余条左右，共计放生4.2万余条生命，此次善款支出为13900元。
在对多个放生组织调查后发现，一些放生活动中，虽然捐赠者众多，但真正到现场参加活动的不多。如此次放生，虽然有近两百人捐赠善款，但到场参与的仅有十多人。很多人只是给组织者转账，让其代为放生。放生活动完成后，组织者会将放生的视频和照片发到公众号中，完成“回向功德”。对于放生动物的采购渠道、采购成本、采购数量等各种开支，也会在明细中有所说明。
规模渐大：一次活动最多吸引数百人参加
周末早上八点多，大钟寺附近停放着三辆大巴车。每辆车都有45个座位，车上座位几乎已经坐满。100多人的目的地是天津市境内的一处水域，目的则是要对鲤鱼、鲫鱼、泥鳅、田螺等进行放生。
这个放生组织已经成立十多年，此次参加活动的放生者年龄主要集中在40岁至60岁间，女性占到总数的70%左右。接受采访的放生者表示，参加放生活动就是希望能够结善缘，积累功德。
调查发现，除了放生鱼类外，该组织还对蛇、鹿等动物进行过放生。放生动物明细中购买费用最高的一次为370600元，其中大蛇费用为234000元，中蛇费用为132000元，运费为4600元，共有近2200条蛇被放生。
放生费用最低的一次活动为97000元，其余每次费用均在10万元至20万元间。
值得注意的是，该组织每次的放生活动除了需要捐赠善款外，还额外收取每人50元的往返车费，同时参加活动的放生者还需要缴纳僧人的供养费。而上述费用中，并没有明确规定的收费项目。
乱象源头：认为放生动物毒性越大积德越多
据了解，放生者之间都有专门的QQ群或微信群，群内人数众多。这些群中时常发布一些放生信息，放生的动物除了鱼类、鸟类等，还包括毒蛇、龟类、蝎子等。
一些放生者认为，越是体形较大、有毒性的动物，灵性越大，放生后积到的功德就会越多。在这样的放活动中，也出现了明确的分工，形成有人专门提供野生动物，也有鱼类批发商户成为一些放生组织专门供应商。
在大洋路农副产品批发市场中，一名水产商户表示，每个批发市场内，都有一些商家专门给放生者批量供货。购买两三千斤鱼类，需要提前告知备货，一天就能搞定，数量买得多可以优惠，一般的放生者都是一次性购买数百斤或上千斤的鱼，可以提供送货到放生地点的服务，但是需要加运费。
而一些野生动物无法通过市场购买，则需要通过专门从事野生动物贩卖的人那里去买，他们通过各种手段抓到这些动物后，再卖给放生组织，满足他们放生的需求。
有业内人士表示，一些放生组织的组织者与鱼贩和野生动物贩卖者十分熟识，长期合作，形成了一个组织、贩卖、获益的链条。
专家点评：放生需备案物种有要求
对于放生后，鱼类能否适应环境而存活下去以及此种放生行为能否给水域环境带来破坏的问题，许多放生者均表示并不了解，他们认为只要将鱼类放生到水里，就能给它们自由。
实际上，根据《农业部办公厅、国家宗教事务局办公室关于进一步规范宗教界水生生物放生（增殖放流）活动的通知》，禁止使用杂交种、选育种、外来种及其他不符合生态要求的水生生物物种进行放生，防止对生物多样性和水域生态系统造成危害。
中国生物多样性保护与绿色发展基金会志愿者王烁表示，单位和个人自行开展规模性水生生物增殖放流活动应当提前15日向当地县级以上地方人民政府渔业行政主管部门报告增殖放流的种类、数量、规格、时间和地点等事项接受监督检查。
“对于被放生的生物本身，它可能不一定适应放生水域、林地的环境，放生的生物可能来源于养殖的物种，难以在新环境中继续存活下去，形成了放而不生的现象。”王烁表示，在一些水域中发生大量死鱼出现的现象，很有可能就是放生的物种不适应环境而死亡造成的。盲目放生给一些售卖放生物种的商家带来了收益，但是却让自然环境遭到了破坏。
盲目放生对生态环境造成了严重破坏，放生生物往往无法适应新环境而死亡。有研究表明，放生行为可能加剧水域富营养化，对水生生物健康造成威胁。非本土物种的放生也可能破坏生态平衡，给当地生态系统带来不可逆转的影响。
在对多个组织的放生活动调查中发现，放生活动并未提前向相关部门备案，而是寻找水域周围私自放生。
值得注意的是，未经许可的放生活动存在严重的法律风险。相关政府部门应加强监管，对非法放生行为进行严厉打击。
资深佛教人士行者智光表示，放生是自然态的，是以护生为目的，而非刻意为之。现在的放生行为则充满了个人私欲与世俗，是为了得到功德与福报才去放生，而非宗教意义。放生行为在不断地被异化、规模化，形成了一门“生意”，放生的物种越来越多，放生的仪式越来越复杂，参与其中的物品提供者等都成为放生行为获利的人。
传统的放生应该建立在保护生物多样性、维护生态平衡的基础上。近年来商业化的放生活动愈演愈烈，不仅违背了放生的初衷，更是严重损害了自然环境。我们呼吁社会各界共同抵制违法放生行为，倡导科学合理的放生观念，为保护生态环境做出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