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双十一前，水果小商家“果小云旗舰店”因为将26元4500克的脐橙标价为26元4500斤，引发了全网热议吗？
店家面对一夜之间涌现的几万个订单，无力发货，急切地求助买家“留一条生路”。店家“农民”的身份、“凑钱开店”的心酸经历，以及一人承担的仗义，引发了广泛的同情和关注。
在淘宝方面的支持和保护下，该店铺得以恢复运营，生意也迎来大转折。此前“26元4500斤”的脐橙新售价为“28.8元9斤”，月销量突破3万单，似乎一切朝着暖心结局发展。
剧情却发生了反转。四川一家水果店向媒体爆料称，自己的商品信息遭到了果小云旗舰店的抄袭，而果小云背后的实际运营人竟然与一家专营“无货源店群”的公司有关。
一时间，大众开始质疑果小云“漏洞营销”。所谓“漏洞营销”，指的是商家故意将促销包装成不小心为之的bug，利用用户贪小便宜的心理，达到病毒式传播和爆发增长的效果。
业内人士表示，由于电商平台本身的防御性和技术门槛，第一时间发现漏洞的机会非常少。那些在微信群、朋友圈里频繁出现的“漏洞券”和“优惠券”，大多是商家通过淘客或第三方APP故意放出的。
有些商家为了冲销量，可能会有少量让利，但更多的时候，这只是商家营销的一种方式，打着“漏洞”的幌子营造紧张氛围，让大家疯狂抢购。羊毛党以为自己得了便宜，实际上却被商家当成了“韭菜”。
真正的漏洞并不多
王小姐在微信群里看到了“京东生鲜大漏洞”的消息，称购买橙子和奇异果各5箱，叠加使用各种优惠券后，10件水果的价格仅为37.6元。她心动之下，赶紧按照步骤抢购，以为自己捡了个大便宜。
在下单之后，客服立即发来一张图片，说明购买“5件默认合发1件”。这让她感到疑惑，如果是“漏洞”，商家怎么会提前准备好“活动说明”？
收到货后，她发现所谓的10件水果总共是5斤橙子和30个猕猴桃，这个价格只是略低于市场价。与其说自己薅了羊毛，不如说是着了商家的道。商家极有可能是打着“漏洞”的幌子，利用大家贪便宜的心理进行促销。
面对微信群、朋友圈里各种“漏洞券”、“优惠券”，我们该如何判断真假？
业内人士解释，真正的秒杀商品和漏洞转瞬即逝，一般人根本抢不到。某ERP软件公司CEO兼资深程序员孟先生指出，要发现漏洞需要一定的技术专业性，还需要一些巧合。
需要使用专门的爬虫技术，将所有商品信息爬取下来。然后，需要理解商品描述的语义，并与市场行情进行比较，理清其中的区别，例如一公斤卖40元和100斤40元的区别。
语义识别并不容易，例如许多广告图片写着9块9的折扣信息，点进去之后才发现可能只有配件是9块9，商品本身还是很贵。需要通过非常丰富的语义和判断，才能区分商家是把价格设错了，还是真的便宜。
“光靠程序是基本扫不出漏洞的。”孟先生解释道，但也有一些人利用黑客手段去发现漏洞并获取利益，这已经属于非法行为。
如果发现了真正的漏洞，有人会利用易语言编写脚本，模拟购物的动作，或者快速输入验证码、卡号等信息。易语言用的是中文编程，对于初学者来说，相对更接近自然语言，降低了某些开发的门槛。
市面上还有一种叫幽灵键鼠的硬件，可以在电脑上运行脚本，模拟键盘的动作，从而完成一些机械化的操作。羊毛党研发的软件就是类似的代替手工重复操作的工具。
为了防止羊毛党利用漏洞，平台和商家的技术团队会采取防御措施，基本上会一边开发一边测试，两者权重已经达到1:1。孟先生表示：“要么不出事，一出事就是大事，所以测试变成重中之重，而且测试员基本上都是比较高阶的程序员。”
考虑到成本、技术门槛，以及电商平台本身的防御性，普通人逮到漏洞的机会并不多，所以平时看到的优惠券，大多不是真正的漏洞。
优惠券来自何处？
既然真正的漏洞很难被发现，那么朋友圈里总有人晒出截图称能低价买到商品，他们拿到的优惠券来自何方？大致可以分为两大类。
一类是来自职业的淘客。他们通常会运营大量社群，取名“漏洞群”、“白菜群”等，每天在群里发放优惠券，并不断拉新。
这些优惠券一部分是来自一淘、淘宝联盟、京粉、苏宁推客等各大电商平台旗下的返利、优惠APP。
一淘APP上自带的优惠券
做了10年淘客的李明告诉我们，每家APP的佣金返现比例不一样。以淘宝联盟为例，一箱30包的坚果礼包礼盒，使用40元优惠券券后价为29.9元。他在群里发出这张优惠券后，用户在淘宝中打开商品链接，会出现粉丝福利购页面。如果用户领券下单，初级淘客佣金为6%，可返现1.79元，晋升到中级，佣金则为3.89元。
李明认为，这是一种比较健康的方式，用户购物获得优惠，商家扩大产品知名度和店铺的关注量，淘客也能从中获利，大家各取所需。
淘客的另一部分优惠券则来自于商家。李明介绍，在缺少种子用户或者需要冲量的关头，一些商家会主动找到他们进行合作，发放隐藏的优惠券，以线报的形式投放到各个群，成为了一种新的流量分发模式。
商家惯用套路：虚假优惠和漏洞营销
商家为了吸引顾客，有时会打出远低于成本价或略微亏损的价格。正如李明所指出的，也有一些商家与淘客沆瀣一气，故意放出一些大面额优惠券。这通常只是商家的营销策略，价格并不会比市场价便宜，但他们会营造一种“抢漏洞”的紧迫感，诱导消费者下单。
张女士举例说，她曾经加入了一个京东折扣优惠群，每天领券购买商品，乐此不疲。直到有一天，她发现自己领取30元优惠券后以9.9元买到的水垢清洗剂，在其他平台上只需“9块9包邮”。她说，“以为占了便宜，实际上商品本来就只值那个优惠券后的价格，商家早就算计好了”。
第三方APP分销优惠券：羊毛党之间的桥梁
另一类优惠券来自各种第三方APP，例如蜜源、粉象生活等。这些APP在线下培养了大量的裂变社群。以蜜源为例，APP注册需要邀请码，然后团长会在审核后拉人入群。记者体验发现，入群后会有新人培训，群主称蜜源双十一当天佣金最高的为4.9万元。
一名蜜源用户表示，商家为了冲销量，会与蜜源合作，给出一些优惠，再通过他们传播到各个“羊毛党”社群。她说，“我们实际上相当于商家和羊毛党之间的桥梁”。
从蜜源的升级运营商的方法中也能看出，平台的主要目的是社群裂变。群主在群里特别强调，不能花钱升级。
漏洞营销并非新鲜事
薅羊毛需要考验智力，那些所谓的“漏洞”大部分是由商家和淘客或第三方APP故意释放的。优惠的实际程度需要消费者自行判断。
事实上，利用漏洞营销并不是什么新鲜手段，许多品牌都曾使用过类似的方式。他们将企业优惠包装成无意的bug，利用消费者贪小便宜的心理，达到病毒式传播和爆发式增长的效果。
2017年，肯德基APP出现bug，用户只要将账号生日改为“20160828”，即可获得一张六人全家桶半价券。这个漏洞一出，吸引了大批人下载注册，并在一夜之间将肯德基APP刷进了iOS热门APP排行榜的前50名。
百度云的支付系统也曾在2013年6月出现过bug，只要0.1元就可以购买原价近百元的会员服务，引发抢购，几天后，百度宣布百度云用户量突破7千万，且正以每天20万的速度增长。
今年1月20日凌晨，拼多多出现了“100元无门槛券随便领，羊毛党一晚薅掉2个亿”的大漏洞。有微博大V事后复盘称，拼多多一夜交易额达到338亿元，其中200多亿都是话费充值。虽然不是拼多多有意为之，但也达到了相同的效果。
这其实是一种“反向公关”。营销专家姜特辣认为，用带有一点自己吃亏和自黑的方式，然后达到快速传播的营销体系，这种现象在公关界意外或主动地出现过很多次。
此次的果小云事件也被人怀疑是一种bug营销。前几日，一位四川店铺的店主对媒体称，“果小云”完全复制了自己店内设置错误的产品参数，包括联系方式和身份证。
目前果小云旗舰店已经撤下了所有商品，店铺空无一物，其店铺首页称店铺图片为其他果园的授权图片，并向其提供一部分果子。
这与刘先生所述相去甚远。刘先生向媒体放出了一段录音，对方表示“补偿500块钱、可以交朋友、不要在乎这点小钱、以后都是做大事的人，我们有广西、湖南的渠道，背后的资源不可想像”。
通过工商信息可以发现，果小云旗舰店所属的北流市鑫果生态农业有限公司曾在今年10月进行过转让，法定代表人由原来的练鸿南变更为覃艺和赵晓芳，二人各持股50%。
据信息显示，覃艺名下有12家关联公司，分布在玉林、梧州、北流、成都、南京、深圳等地，4家日用百货，5家电子商务，1家文化传播和1家建筑工程有限公司，形成了一个矩阵。
张峰与覃艺在玉林和深圳分别注册了一家名为“穿云电商”的公司，专营“无货源店群”。
无货源店群就是利用大数据和软件采集淘宝上的热销爆款和关键词，之后迅速开一个淘宝账号，复制信息进行上货，有人拍货之后店家就去原来的商家那里拍，把收获地址与电话改成实际买家的，赚取中间差价。
如果果小云背后真的有一家营销公司，利用“漏洞营销”策略来推广品牌，这无疑是一个成功的案例。其采用的无货源店群模式却属于抄袭行为，且已被电商平台列为非法行为，遭到严厉打击。
尽管“漏洞营销”能够在短时间内吸引眼球，但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策略，弊大于利。用户一旦察觉其中的套路，就会对品牌失去信任，最终适得其反。
文中李明、姜特辣为化名。
综合自、然财经、界面新闻、IT之家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