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永留传
这句广告语让戴比尔斯（De Beers），全球最大的钻石供应商，名垂广告史册，也让这颗由地球上最不稀缺的碳元素组成的小石头，成为了全球公认的爱情象征。
就连好莱坞性感女神玛丽莲·梦露都在歌中唱道：「钻石是女人最好的朋友。」
明星们的爱情故事最终总会与钻石联系在一起，比如不久前何猷君向奚梦瑶求婚时送上的巨型钻戒，以及汪峰在用无人机向章子怡送上 9 克拉钻戒时登上头条的事件。
尽管你知道钻石不过是一场营销骗局，但最后很可能还是会送给她一枚大钻戒。更别妄想试图说服女朋友买钻戒的都是傻 x，因为你会得到一个无法反驳的答案：
人造钻石正在试图打破这个神话。如今的人造钻石在成分结构上与天然钻石毫无差异，但价格却便宜得多。就连戴比尔斯也开始出售人造钻石，1 克拉 800 美元，不到同重量同等级天然钻石价格的五分之一。
▲ 这些其实都是人造钻石
那么，随着人造钻石的大规模量产，钻石会否价格暴跌，沦为不值钱的大路货呢？
事实上，人造钻石并非什么新技术，只是过去几十年来超过 90% 的人造钻石都用于工业领域。
早在 1955 年，美国通用电气公司就采用静压熔煤法成功合成了小颗粒钻石。人造钻石具有金刚石的高硬度等物理特性，因此在电信、激光光学、半导体、航空航天等工业领域得到广泛应用。
▲手机外壳生产工艺中的钻石切割刀
据吉林大学超硬材料国家重点实验室主任贾晓鹏介绍，人造钻石技术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一个国家的科技发展水平，可用于加工原子核反应堆、航天飞行器的导航陀螺等超精密镜面零件。
那么，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人造钻石始终没有大举进入珠宝领域？根本原因还是技术的不成熟。
▲图片来自：Gizmodo
用于工业的人造钻石只需要在硬度、热导率等物理属性上达标即可，而珠宝首饰则对色泽、纯度等外观因素有更高的要求。
过去的人造钻石工艺无法完全去除氮等杂质，因此氮会进入钻石结构中取代碳，呈现出深浅不一的黄色，而且成本也比较高，无法与天然钻石相提并论。即便用于珠宝制作，也基本属于比较低档的产品。
▲ 工业用人造钻石
不过上述问题现在基本都被解决，目前人造钻石的技术主要分为两种：高压高温法 (HPHT) 和化学气相沉积法 (CVD)。
高压高温法 (HPHT) 的原理是模仿天然钻石在地球深处的形成条件，在实验室中创造高温高压的环境来合成钻石。缺点是过程中使用的催化剂会使人造钻石掺入杂质，因此产出的钻石也多用于工业领域。
但随着高压高温合成工艺的不断改进，现在已经可以造出超过 30 克拉的无色钻石。
▲10.02 克拉的 HPHT 无色钻石. 图自：Pinterest
化学气相沉积法 (CVD) 则是在真空中使用甲烷等富含碳的气体，让甲烷中的碳分子不断沉积到钻石基底上，使钻石不断生长。由于不需要催化剂，合成的钻石纯度极高。
好莱坞影星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投资的人造钻石公司 Diamond Foundry 就是运用这种技术生产出 Type IIa 级别的钻石。Type IIa 指的是不含氮和其他杂质、成分极其纯净的钻石。在世界上的天然钻石中，只有 1% 到 2% 是 Type IIa 级别的纯净钻石。
▲Diamond Foundry 公司实验室的人造钻石
这种人造钻石的物理属性和化学成分与天然钻石完全相同，甚至杂质更少，纯度更高，如果没有特殊仪器的辅助，专业的珠宝鉴定师也无法单凭肉眼分辨出来。河南理工大学理化学院副教授臧传义对此有个形象的比喻：
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士毛河光曾用化学气相沉积法，用一周时间培育了一颗 2 克拉的人造钻石，他让学生拿到 GIA（世界三大钻石评级权威机构之一）估价，鉴定专家居然给出了 20 万美元的估价，实际上这颗人造钻石的成本不到 5000 美元。
▲ 用于鉴定人造钻石的专业仪器. 图自：纽约时报
近年来，人造钻石行业发展迅速，其地位不断提升。2018 年，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FTC）发布珠宝指南，决定删除钻石定义中的“天然”一词，并不再推荐使用“合成”来形容人造钻石，这进一步模糊了人造钻石与天然钻石之间的界限。
人造钻石不仅品质媲美甚至超过天然钻石，而且价格也更低廉，生产周期也大幅缩短，这使得大规模量产成为可能。目前，中国是全球人造钻石产量最高的国家，2017 年其产量占世界总产量的 90% 以上，已经连续15年位居第一。
▲ 这两颗钻石有一颗是人造的，你能看出来吗？，图自：纽约时报
摩根士丹利的一份报告预测，人造钻石市场规模将在未来几年快速增长，到 2020 年销量可达 10 亿美元，占市场份额的 5%左右。
面对人造钻石的崛起，天然钻石供应商也开始采取行动。戴比尔斯，曾一度宣称“永远不会销售人造钻石”，于 2019 年 9 月推出了人造钻石品牌 Lightbox，以低于市场价格的价格进行销售，并投资建设了新的工厂，预计年产量可达 50 万克拉。
戴比尔斯的举动被外界解读为打压人造钻石市场，试图用低价来降低人造钻石的市场地位，维持天然钻石的奢侈品形象。
▲图片来自：The Independent
人造钻石厂商并不认同戴比尔斯的价格策略，并对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提出申诉，指控戴比尔斯开展价格倾销和掠夺性定价。
尽管戴比尔斯试图阻止人造钻石市场的发展，但人造钻石的量产并没有如预期般导致天然钻石价格大幅下跌。人造钻石厂商仍然保持着一定的定价策略，并强调其道德和环保优势。
事实上，钻石的价值一直以来都是由营销概念来决定的。戴比尔斯通过多年来的广告宣传，将钻石与爱情和婚姻联系在一起，成功的塑造了钻石的“稀缺”和“珍贵”的形象，并维持了钻石市场的高价。
可以这么说，钻石市场是一个由营销概念主导的市场，而人造钻石的出现只是这个市场中的另一种营销策略，它并没有彻底改变钻石的本质。
目前，人造钻石主要强调其价格低廉、道德和环保优势，其营销策略主要是针对天然钻石展开的。而天然钻石市场也并非没有弱点，例如，其背后巨大的血腥利益链条，以及对环境的破坏。
▲《血钻》剧照
人造钻石制造商声称，天然钻石开采助长了不人道行为，例如 “血钻” 或 “冲突钻石” 的交易。他们还指出，钻石开采会造成严重的环境污染和破坏。与之相比，实验室制造的钻石更加环保。
▲ 东西伯利亚的一处废弃钻石矿坑. 图片来自：Gizmodo
这些说法并不完全准确。虽然过去确实存在因战争而产生的 “血钻”，但自 2001 年起，戴比尔斯等主要钻石供应商签署了《金伯利进程协议》，共同抵制购买战乱地区出产的钻石。但这并非出于道德考虑，而是因为这些地区不受其掌控，只有切断 “血钻” 的销售渠道，戴比尔斯才能继续控制钻石价格。
人造钻石并不一定比天然钻石更环保。标普全球旗下独立调研公司 Trucost 的一项报告指出，生产一克拉抛光人造钻石会排放 511 千克二氧化碳当量，而天然钻石仅为 160 千克。
▲图片来自：GQ
也就是说，人造钻石的温室气体排放量是天然钻石的 3 倍多。值得注意的是，这项研究由钻石生产商协会 (DPA) 赞助，该协会由 8 家主要钻石生产商组成。虽然这不能完全说明该报告是为了打压人造钻石而捏造的，但据外媒 JCK Online 披露的数据，生产一克拉人造钻石需要消耗 700-1000 千瓦·時。戴尔比斯旗下的人造钻石品牌 Lightbox 的首席营销官 Sally Morrison 也承认了这一事实。
今年 4 月，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发函谴责一些人造钻石公司利用 “环保” 和 “可持续” 等宣传卖点，因为他们没有提供充分的证据来证明这些主张。这些公司 “极不可能证实对这些主张的所有合理解释”。
过去，天然钻石被塑造成了爱情的象征，而如今人造钻石被当作 “道德珠宝” 来销售。尽管说法不同，但两者都依赖于营销策略来驱动销售。
▲ 图片来自：《四重奏》
类似的 “道德营销” 在电子产品、快时尚行业都有出现，越来越多的厂商强调负责任的供应链。去年，苹果就将 3 家涉及 “冲突矿产” 的供应商踢出了供应链。
这种营销策略变化的背后是当代人消费观念的改变。美林银行分析师阿什利·华莱士指出，千禧一代不喜欢被告知应该为婚姻选择什么产品，他们 “更重视性价比、注重环保和道德生产”。
德勤最近的一份报告显示，现在的年轻人习惯用钱包投票，通过消费支持他们认可价值观的公司，反之则抵制不符合其价值观的公司。
这并不是一件坏事，可以促使更多公司主动承担社会责任，但如果只是披着道德的外衣欺瞒消费者，就需要更加谨慎看待。
无论天然钻石还是人造钻石，最终都是利用营销手段抓住当代人的消费心理。从这个角度看，他们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题图来自：Tokko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