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而不惑 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原文

2024-09-2201:01:23综合资讯0

本文选自《三联生活周刊》2019年第29期,原文标题《不惑又如何》

文/鲁伊

四十而不惑 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原文

(插图 赵阳)

三十七八岁那年,我曾迫切希望时间能过得更快些,渴望迅速到达那个传说中的“不惑之年”,甚至是“知天命”的时刻。除了偶尔对未来充满的幻想与憧憬,更主要的原因是,这两个时点分别标志着我儿子鲁猫猫的两个重要成长阶段:8岁和18岁。

时间悄然流逝,我已接近43岁。猜猜看,我们是否达到了那个“无惑”的境地呢?

几天前,作为一个在朋友圈里表现得十分佛系的中年人,我晚间遇到了一点小麻烦,瞬间爆发出一场“八风吹不动,一屁过江来”的现实剧。火气渐消,悔意却涌上心头,电话里跟鲁猫猫的爸爸吐槽后,他安慰道:“你都已经不惑了这么多年,怎么还不能控制情绪呢?”

虽然心里对自己莫名其妙地发火感到有些不值,但嘴上怎么能输呢?

“什么叫不惑?谁说我已经不惑了?你去看看《论语》怎么说的?‘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人家说的是‘吾’,是圣人孔子,和我们这些普通人有什么关系?我一个更年期中年妇女,体内激素变化导致情绪波动,我哪里可能不惑!”

电话那边顿时无言以对:“好吧,你说得有理,惑得有水平——要不,你喝点儿热水?”

我虽然平时对经典文献的研究不够深入,但这次的启发却源于我儿子鲁猫猫。前段时间,我决定让这个在澳洲长大的小孩,了解一下真正的中国文化,于是特意购买了刘殿爵翻译的《论语》,每天睡前与他一起阅读几段。

虽然佶屈聱牙的古文对他并不构成兴趣,但我们还是坚持下来了。在读到《为政》中的著名夫子自述时,小朋友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妈妈,孔夫子是不是中国最厉害的读书人?”

“这个很难说,他确实很厉害,也有很好的运气。很多徒弟很出色,汉朝时也有很高的评价……”

“好吧,总之他就是天赋异禀又很用功。”

“对的,所以我们应该向他学习。”

“那就好,”小朋友关灯道,“孔夫子十五岁才下定决心学习,我们也可以再等几年再说。晚安。”

孩子的天真往往让人会心一笑,我们这一代人,即便在中年阶段,表面上佛系,骨子里仍旧燃烧着一种“取乎其上,得乎其中”的小火苗,多少烦恼由此而生。要想解开这个心结,确实需要深入思考孔子所说的“四十而不惑”究竟意味着什么。

在刘殿爵的译本中,“不惑”被翻译为“came to be free from doubts”,其他译本如理雅各(James Legge)则译作“had no doubts”。这反映了我们对不惑之年的美好,但或许未经深思的期盼。

亚瑟·威利(Arthur Waley)的版本则认为孔子所说的境界,连孔子本人也未必完全达到,因此将其翻译为“no longer suffered from perplexities”——“不再被困惑所困扰”。《史记·孔子世家》里,年近60岁的孔子,失去了国内职位,流亡他乡,仍然自我怀疑。这种境地似乎表明,“不惑”并不是那么难以实现。

进一步阅读《颜渊》,孔子对“惑”下了定义:“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这似乎在说个人的选择和主观判断。理雅各将“惑”翻译为“a case of delusion”,我突然想到,也许孔子的“不惑”与马克斯·韦伯所说的“世界的祛魅”(the disenchantment of the world)是一回事?

这或许并不是一个需要追求的理想境界,而是旅程中的一刻觉醒?

它可能并不承诺清风明月、无忧无虑,而是提醒我们审视半生的选择时,那份深沉的悔恨和无意义感?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谁还在乎与生理衰老相伴的“不可期待的、不惑”呢?

最重要的是,由于人类固有的认知局限,我们常常只能看到自己愿望中的影像。如果这“不惑”被证明是不值得期待的,那么面前的“天命”究竟是什么?如何知道?又是否能够知道?

思考这些问题,似乎需要修一门牛津大学的哲学课程。但作为一个有五年级小学生的中年妇女,显然没有这样的时间。于是,鲁猫猫大方地建议我们一起观看澳大利亚广播公司(ABC)的纪录片《做出更佳决策的秘密》(The Secret To Making Better Decisions)。小学生还说,学数学的主持人莉莉·塞尔纳(Lily Serna)在节目中讲述了如何利用算法做出理性选择,“说不定对你有帮助哦!”

抱着一桶焦糖爆米花坐在电视前,纪录片开始了。节目中的年轻人驾驶着复刻版老爷车,在17个未知海滩中选择最适合冲浪的地点——不允许打电话求助或参考专业评测报告,只能依靠个人判断,并且不能返回之前的海滩。

主持人刚提出建议,最初6个海滩作为参考点,不做选择,身为前学院派科学记者的妈妈立即在小朋友面前自我宣扬:

“我知道,这就是‘最佳停止点’理论。我早就读过这篇论文,听她讲还不如听我说——选择时将总时间或总选择数乘以37%,在看到比之前更好的选项时立即选择,从概率上可以做出最不容易后悔的决定,对吧?但这个理论也有缺陷——世界上有‘有钱难买我乐意’,还有‘不为无益之事,何以悦有涯之生’的说法。过去我曾因为过于依赖这种简单化的理论而犯了不少错误……”

听完我的一番话,鲁猫猫耸耸肩,淡淡地回应道:“其实,你可以这么想:假如一个人的寿命是100年,把前37%的时间里做出的所有选择,都作为参考基线,也没什么不对。”

仔细想来,确实如此:即使那些看似寻常的选择,最终都会教会我们在此刻珍惜眼前人,凭一股劲,点亮前行的灯。那么惑又如何?不惑又如何?

知止而后有定,便已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