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伽利略的困惑
著名物理学家伽利略曾深思一个耐人寻味的问题。我们知道,任何偶数都可以表示为2n的形式(其中n为自然数)。这样,对于每一个自然数n,通过将其乘以2,我们就能得到一个偶数2n。如果有两个不同的自然数n和m,那么也必然会有两个不同的偶数2n和2m。由此可见,自然数与偶数之间似乎可以建立一一对应的关系,这让人感觉它们的数量是相同的。直觉却告诉我们,偶数只不过是自然数的一部分,其数量仅占自然数的一半,而奇数则构成了另一半。
伽利略对这一问题进行过长时间的思考,但始终未能找到满意的答案。在接下来的两个世纪里,数学家们通常以“比任何数都大”的方式来处理涉及无穷大的相关问题。
二、康托的发现
进入19世纪,数学家康托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如果我们接受自然数与偶数的数量相同,那么会有什么后果呢?从有限个体入手来探讨这个问题。设想有五个苹果和五本书,初步的直觉告诉我们它们的数量都是5。我们往往忽略了我们是如何得出这一结论的,实际上是通过阿拉伯数字5来表达的。如果我们不使用任何计数方法(如阿拉伯数字或罗马数字),但依然可以通过为五个苹果和五本书贴上标签,比如用字母ABCDE标识苹果,用字母abcde标识书籍,来实现一一对应。这样,即使在没有明确数量的情况下,我们依然可以断定它们是一样多的。
如果我们有五个苹果和七本书,毫无疑问,它们的数量是不同的。更进一步的说,只要在研究的问题中,物品的数量是某个自然数,就能通过类似的标记方式得出数量的差异。尽管语言和符号是有限的(比如英语有26个字母,俄语有33个字母),但自然数的引入使得我们能够自动完成这种一对一的标记过程。
考虑一个简单的情况:假设有100个人在旅馆外等待,而里面有一堆书,但我们不确定书的数量。当每个人都拿一本书,结果恰好分配完,没有人拿多,也没有人空手而归,这样我们可以肯定书的数量是100本。即使我们不清楚具体的书本数,但仍然可以断定人数和书本之间是一一对应的关系,这表明两个集合之间的个数是相同的。
只要研究的对象是有限的,就总能建立一对一的对应关系来判断数量的多少,而无需事先了解具体的数量。这一发现引出了一个重要的启示:对于涉及无穷多个对象的两个整体,我们能否用类似的方式去区分它们的数量?但需要注意的是,在无穷多个对象中,传统的“数量”或“个数”概念已不再适用。
康托对此提供了一个令人信服的结果。他认为,所有具有无穷多个元素的整体可以用“势”(或称“基数”)来描述。对于有限的整体,势即为其包含的元素个数。而对于两个整体A和B,如果能在其间建立一一对应关系,无论它们的具体数量如何(即使是无穷多个),则认为这两个整体具有相同的势。例如,将自然数集A与偶数集B进行对应,便可得出它们势相同的结论。这一发现既回答了伽利略的疑问,又挑战了传统常识,打破了欧几里德在《几何原本》中提出的“整体大于部分”的说法。
在谈论集合的“个数”时,若能用一个具体数字表示,则称为有限集;若无法找出具体数字,或说集合中元素的个数大于任何自然数,则称为无限集。有限集的研究在组合数学中占据了重要地位。康托的思想为无限集的元素数量引入了“势”的概念。当无限集A与B之间存在一一映射时,这两个集合便被视为具有相同的势,即为对等的。
以偶数集为例,它与自然数集具有相同的势,而许多其他集合(如分数、所有有理数)也同样与自然数集具有相同的势。于是,康托将自然数集的势定义为“阿列夫零”,这个名字来源于希伯来字母“阿列夫”,或许是因为康托本身就是犹太人。若一个无限集的势为阿列夫零,则称其为可数集;反之,则称为不可数集。康托还为无穷多种势引入了阿列夫一、阿列夫二等符号,并得出了一个重要结论:任何集合的幂集(即其所有子集构成的集合)势必大于原集合的势,这就表明不存在最大势。
康托同时意识到一个重要且自然的问题:阿列夫零与阿列夫一之间是否存在中间势?他未能解答此疑问,但他认为没有这种中间势,这便是著名的康托连续统假设。如今这一假设已被证明可以作为公理,并与集合论中的其他公理保持独立关系。
三、希尔伯特旅馆
在1900年第二届国际数学家大会上,希尔伯特将康托的连续统假设列为20世纪最重要的23个数学问题之首,同时他还提出了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一个名为希尔伯特旅馆的地方。某天,一位客人来到旅馆请求入住,但老板却告诉他旅馆已经客满。聪明的老板迅速想到了一个解决办法。他首先让1号房间的客人搬出,接着让2号房间的客人搬入1号房间,依次类推,让每个客人都顺次迁移,最终每位新来的客人都能找到自己的房间。
到了第二天,又来了约100位客人。尽管旅馆仍然显示满员,但老板再次展现了他的聪明才智。他依照第一天的安排,让第一个客人入住,接着让第二个客人如法炮制,直到最后一位新来的客人也有了自己的房间。第三天,更多的游客蜂拥而至,人数不定,依然是无穷多人,而老板则在顾客入住方面施展了他独特的调度技巧。
这个故事后来被数学家们称为希尔伯特旅馆,用以引出“可数无穷大”的概念,并与现代图论相结合,形成了网络枢纽无堵塞的理论。
四、尾声
自康托提出连续统假设以来,许多数学家致力于这一问题的解决。人们在康托的集合论中发现了一些悖论,进而开始对集合论进行公理化处理,尝试建立多个公理系统。策梅洛和弗兰克尔提出的ZFC公理系统成为了最常用的基础框架。通过这一公理化过程,大多数悖论得以消除。1938年,哥德尔证明了连续统假设与ZFC公理系统是相容的,1963年,美国数学家科恩进一步证明了这两者是独立的,无法确定其真伪。
这意味着,在ZFC公理系统中,连续统假设的真伪无法判定,这是20世纪60年代集合论领域的一项重要进展。正如帕斯卡所言:人如同漂浮在无限与虚无的深渊之间的孤舟,尽管我们渴望追寻确定性,却永远无法牢牢把握,稍不留神,便可能让我们所依赖的基础崩溃,而无底深渊就在脚下。数学的世界里,人类永远是探索者,而非终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