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时节,螺蛳、蚬子常常出现在乡间餐桌上,二月里则是菜花甲鱼、稻花虾的季节。而到了白露时分,鳗鲡与蟹则开始登场,成为人们餐桌上的美味。每到这一时节,总有那么几句家乡流传下来的俚语与节令食材相伴而来,传承着一代又一代的饮食文化。这些习俗在不同地区有不同的体现,江南各地的民俗和食材谚语汇集成一册,细细品味其中的丰富多彩,令人感慨不已。
在我儿时的记忆中,新年刚过不久,家家户户便会开始唱起螺蚬的民谣。螺与蚬这两种水生小生物,在我的家乡常常成为诗人吟咏的对象。特别是范蠡湖、新塍的白鹤滩和复礼乡古池中的五色螺,更是当地流传下来的奇异物种。这些螺不仅美丽非凡,还伴随着西施梳妆、胭脂水的传说,甚至在《新塍镇志》里有记载:白鹤滩出产的五色螺,质地极为脆弱,外表通透,色泽鲜艳如锦,令人难以形容。有传闻称,道士沈野云曾在此地洗法衣,神秘的灵气自此而生。这种螺的观赏价值极高,但是否适合用来搭配酒菜,我并不清楚。
我出生在嘉兴,从小只听说范蠡湖有彩色螺蛳,却从未亲眼见过,更不用说把它放上餐桌了。至于新塍的螺,我想还是得问问当地的老居民。五色螺是否真的存在,我倒是信了,毕竟水质的独特性有时会导致这种奇特的现象。家乡的“秀水”曾常浮现五色波纹,目睹之人便被视为幸运之兆。或许,水中所含的矿物质与底层天然气息,也能解释这一奇观。这样的科学探索始终没有人去验证过,倒是“秀水”这一名称,早已成为了吉祥的象征,流传于各地,成了文化积淀的代表。
五色螺早已不见踪影。曾经诗人们歌咏过的梅家荡青口紫底蚬、相家湖的黄蚬,现在在我的记忆中也早已模糊不清。大约四十年前,我曾去泾进行地名普查,顺道走访梅家荡。在那里,我在书院墩浅水中见过那种清晰可见的贝纹,淡淡的紫色,真是美得令人陶醉。去年,我因事再度走访梅家荡,眼前的景象却是千顷水域的干涸,昔日的小鱼池也被打破,景色已无从再见。连那座古老的书院墩也消失不见了,曾经的美丽蚬子,也不复见其风味。询问当地人,却无人能说出荡区变化的缘由。
至于相家湖中那种如蛤蜊般的黄蚬,最能勾起我对家乡的思念。朱竹垞在《鸳鸯湖棹歌》中有诗云:“怀家亭馆相家湖,雪艇风阑近已芜。犹有白蘋香十里,生来黄蚬蛤蜊粗。”诗中提到的“怀悦居”便在相家湖边,湖水丰盈,蚬子,实在是极为美味。如今,相家湖已经改名为“湘家湖”或“湘家荡”,且地名更是常常带有“水”字,这似乎是当地对水域的特殊情感。嘉兴人常喜欢给地方命名加个“水”字,既表现了对水的依赖,也展现了独特的地方思维,多少有些令人感到奇怪。
自从我搬到西丽桥附近已经接近三十年,菜市场里卖水产的摊主也从当初的热心妇人逐渐变成了年迈的老妇人。我与她关系熟络,最近她告诉我,过去十几年,她所卖的河蚌与螺蚬,主要来自上海的澱山湖。这些水产的品质非常好,味道鲜美,连许多餐馆也都从她那里进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