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街头
(五)
妈妈的手艺,一直以来在家里都是传奇,特别是她做的“摇尜尜”,可以说是她的拿手好戏。每次做这个,她总是忙得不可开交,却又有条不紊。先是将一大锅刚刚烫熟的面团取出,摊在案板上,用手用力拍实,直到面团结实不粘手。接着,她用刀将面团切成小方块,然后放入簸箕中,开始摇晃。每摇一次,她都会撒上一些干面粉,确保每个小块都能均匀分布,最终它们便成了圆润的小球,大小一致,像是一串串黄龙玉的珠子。然后,她会切一些白菜丁和萝卜块,放进锅里加点大料炝锅,煮好后,一碗端上桌,配着酸咸菜丝,吃上一口,满口的香气,既解馋又能填肚子。
妈妈无论做什么家常菜,总是心思细腻,总能变着法子做出新花样。包饺子时,她总喜欢给我捏几个“小耗子”——那些小巧可爱的造型让人看了忍不住笑出声。蒸馒头时,面团里总会有一些小动物,像小兔子、小鸡,栩栩如生,仿佛真的在饽饽浅子里蹲着。她做的丸子更是花样繁多:腿丸子、萝卜丸子、白薯丸子、嘎吱丸子、素菜丸子等等,每一种都有着不同的滋味。她做的小菜也独具匠心,咸辣的辣椒丝、酸黄瓜、干豆角、毛豆姜、酱咸菜,每一道都香气扑鼻,开胃又解馋。
吃过饭后,家里常常响起的是样板戏的旋律。“听奶奶讲,英勇悲壮……”,这首歌我从小就耳熟能详。回想起来,我小时候体弱多病,身材瘦小,脑袋却比同龄人要大。从四岁开始,我就记得家里的点点滴滴了。那时,三间西厢房几乎占了院子的大部分,前院狭窄,走几步就能看到东边邻居老尹家的房子。院墙下堆着柴禾和一些农具,偶尔会有一些木材,因为妈妈打算盖新房子。哥哥比我大十岁,正是那种既不想上学又总爱捣蛋的年纪。记得有一天,他捕到了一只野兔子,毛色灰暗,蜷缩在地上,看不清楚它的模样。那时,屋里只有昏黄的油灯,光线很暗,兔子似乎很害怕,不停地抖动着身体,像极了风中摇摆的麻线团。我试图安抚它,拿来了菜帮子喂它,但它却像受了惊吓一样跳开了。它显然很饿,但也因为恐惧,什么都不敢吃。尽管我不懂这些,我依旧把它抱在怀里,温暖的手心渐渐让它放来,它开始用轻轻触碰我的手,慢慢地,终于开始吃起我给的菜叶。
为了给这只兔子找个伴,妈妈又买了两只灰兔子和三只小白兔,我们把它们安置在东墙根下的笼子里。我每天的任务就是到菜园里打草喂兔子,偶尔偷吃点刚长出来的嫩黄瓜,算是给自己的奖励。可是,一夜之间,几只兔子都不见了。原来,野兔子打洞逃走了,而它带走了我的几只家兔。即使我哭得稀里哗啦,也没有用,最后哥哥决定放出他抓到的青蛙。那些青蛙一蹦一蹦的,院子里到处都是,我满脸的泪水,却也开始模仿青蛙的跳跃。大家笑了,院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哥哥还常常钓到许多,那时家里没有多少肉,肉食对我们来说是一年两次的奢侈,分别是中秋和春节。每年,生产队会宰几头猪,然后分发到每家每户,除了做油,剩下的肉就用来剁肉馅包饺子,或者做炖肉。平时能吃上一些像腿这样的美味,已经算是难得的享受了。哥哥钓来的就成了我们家“奢侈”的一道美味。每次,妈妈就会去头、剥皮、刮油,再用刀背把骨头敲碎,放到冷灶上炸饼。那时的油锅下,火苗噼啪作响,饼在油锅里炸得滋滋冒油,渐渐从粉红色变成金黄,再到焦香四溢。那是我们家常见的美味,虽然平时肉类稀缺,但这一份饼却能让我们每一个人都开心得不行。我总是第一个坐到桌前,目不转睛地盯着锅里的饼,生怕妈妈一不小心就把这美味给铲走了。其实,妈妈总是最先给我吃,因为在家里我最小。